7.19.2019

Van Ⅱ

整趟旅行,我最愛的城市不是富饒的Bursa,凝結時間的Sanfanbolu,以及之各個浪漫城市,反而是Van。

這裡的人熱情卻彬彬有禮,對人的好不藏在心裡,不像日本乾淨整潔,卻有生活在梵城的親切。

當然,這裡跟土耳其所有的地方一樣,過馬路都不看紅綠燈。

hostel旁邊是小學,一下樓就是魚店,用的一樣是鐵盤冰粒上面放魚,被陽光照得金燦燦,但白皮膚說土耳其語的魚販,既熟悉又新鮮,地上有碎冰塊、油汙和魚腥味,這就是生活啊

附近的車站很熱鬧--在Trabzon搭慣合租計程車了,雖然名稱如此,上車固定車資,只跑單一路線,隨攔隨停隨上隨下,頗便利。在梵城,地名都非常長,我根本來不及讀完,更別想用破土耳其語了。便拿「梵湖」跟「梵貓」的小抄問人。公車站有許多穿著傳統長裙,戴頭巾的婦女,之前幾個城市,女生還會選擇不同顏色的頭巾或裙裝,但這裡如果穿傳統服飾,就清一色黑,有些老婆婆眉心或下巴還帶一小塊的紋面刺青。婆婆聽不懂我的問題,叫身旁年輕婦女幫忙,指引我搭同一台車。人雖然多,把座位優先禮讓給女生或長輩,在這個城市特別明顯。而婆婆下車的時候,特意來拍拍我的手,一邊說土耳其語,像祝福,讓我心裡一陣暖一陣揪。

車子開往郊區,樹越來越多,乘客越來越少,另一邊穿皮衣的先生用Google翻譯詢問我去哪,他用簡單的英文說跟著他,我們在小鎮下車,他說他住在這裡,讓我在茶店外面坐,點了杯茶給我,茶店小小的,外面擺了兩張桌子跟矮椅子,都是換車等車的人,大家都有鬱金香杯的茶,邊抽著菸。我不急也不問,品著低溫中的熱茶。沒過多久,他叫我一起上另一台合租車--他不是住這裡嗎,或許他也要去梵湖吧?



我們在一個碼頭下車,梵湖很大,綠藍一片,天也是湛藍一片,不同的藍,卻沒有祕密,藍得很透徹。幾乎沒旅客,船家小男孩在碼頭玩,旁邊還有調皮狗湊熱鬧,皮衣先生似乎跟船家很熟,要我先等一下。過不久,三個很時尚的歐美女生開車到碼頭,大家才一起上船。船艙掛著比拳頭還大的藍眼睛,小孩站在駕駛盤前跟爸爸一起開船,悠閒自在,我們坐在陽光下,享受梵湖清新的風,船激起了格外雪白的浪花,湖水又特別藍綠,也格外漂亮。


梵湖有許多小島,我們到達其中一座有古老修道院的小島,皮衣先生先買門票了,我想還錢,他手放胸口說 "you are my guest!",我愣了,很想自己付錢,但是堅持下去他好像會非常生氣,只好把錢包放備戰位置。



修道院很古老,上面甚至刻了楔形文字,主建築不大,卻非常莊重,旁邊修道士起居的房舍只剩斷垣,生活點滴仍有跡可循。修道院裡有一口乾涸的舊井,裡面丟滿錢幣,皮衣先生遞給我幾枚硬幣,示範許願丟進去,我沒丟中,微笑算了。外面的風景甚好,陽光下也不冷,很舒服,其他船的年輕人把褲管捲起來戲水。從島上眺望,陸地遠遠小小的,心也跟著無牽無掛,除了船聲鳥聲,一片平靜。皮衣先生從樹上摘下果子,他吃了一顆,把其他的給我,他用google翻譯:杏仁。甄環傳有演吃杏仁會中毒,但都拿了,就吃吧,像一般的堅果,僅一點苦。想到我一路上都沒洗過手就吃東西,便把剩下的杏仁放包包。



小島還有環島步道,那三位女士順著走走,船家小孩抱著長麵包走另一條,跟過去,上下坡後有間小店鋪,看來也是船家他們在顧。皮衣先生點了一杯咖啡,小孩子開火爐煮好咖啡,就抱著麵包跑去餵小動物。咖啡很燙,也很甜,底下還有厚厚一層咖啡渣,我坐在旁邊小口啜著,梵湖另一面的風景在這裡一覽無遺,白色灰色的水鳥時而飛來,棲息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。回程的船上,我問皮衣先生船票多少錢,他再次堅持我是他的客人,不肯收錢,我十分困擾,卻無可奈何。我摸完梵湖水,一起回小鎮--久久才一台車經過,而且好幾班都不是該搭的車,若是我自己一定會錯過只能自己走回市區。小鎮剛好放起了祈禱的經文,已過了午飯時間,他帶我去附近吃簡單的午餐--非常慶幸手腳夠快終於付到錢了,送我搭車時,他跟我握手道別,說他叫比拉爾。
?! 他特地帶素昧平生的客人遊梵湖?!



太陽下山,不,是落日還早,沒打算回hostel,拿小抄問旁邊的年輕女孩要怎麼去看梵貓。

土耳其梵貓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貓之一,原本生活在梵湖旁,擁有極其柔軟的雪白毛髮跟異色雙瞳,深受喜愛而被大量捕捉,一度不到一百隻,僅少數生活在梵湖、安卡拉動物園跟梵城的 Yüzüncü Yıl University。

父親知道我要去梵城,從稀零的資訊找到 「梵湖梵貓跟形影不離的小狐狸」。
離開台灣前,才離開心愛的貓,把小咪交託出去,梵湖邊沒看到貓,到大學試試看。

年輕女孩帶妝精緻,用色大膽青春,跟我遇過的年輕女孩一樣,強勢又優雅,她先打了通電話,又對走道另一邊靠窗的男生說了一些話,轉身告訴我跟著那個男生。

我跟她道謝,跟他下車,他也穿皮衣,裡面格子襯衫,約莫30歲。我以為車子到了,他會提醒我上車,再請司機叫我下車,但是梵城人的熱情不止於此,他帶我上車,一起坐到大學,而且途中打電話叫了他學弟過來英語擔當。
OMG! 為什麼他們可以熱情到全程陪同?!

大學非常寬廣,院所之間都是開車距離,中間還隔了大片草地,遠處有樹林,入口還有一間醫院。大鬍子捲髮的學弟姍姍來遲,穿著藍色的醫生工作衣,雖然穿長袖外套,甚是單薄。

學弟說,帶我過來的是學長,他今天剛從醫院離職,才搭車離開,又折返帶我進校區,還叫他出來當翻譯。我嚇到了,一直道謝跟抱歉,他們說沒關係,我是他們的客人,雖然他們沒把手放在胸口,我完全被梵城人的熱情嚇到。

梵貓研究中心在校區深處,即使有google map,也很容易被落落長的名字搞混,何況是常連方向都弄錯的小矮子。但連他們都不知道學校有這個地方,三人有說有笑邊走邊聊,太陽金黃到近落日,天色由藍變灰,夕陽的橙紅灑滿整片樹林草地還有圓頂的清真寺,巨大的烏鴉一整群一整片飛回樹林,密密麻麻,叫聲連綿。

並不可怕,也從未感到不祥,烏鴉是聰明的動物,比海鷗更讓我安心,梵湖旁樹林上成片的回家的烏鴉,更是強烈。

清真寺剛好放著禱告的廣播,學長暫離跑到清真寺。
我問是不是學長要去禱告?我來土耳其之前,以為每次放廣播,所有人都要停下來做禱告。
學弟笑了,那這樣馬路上所有車子都要停止?信仰心誠則靈,學長只是去上廁所。

我好奇問他是不是伊斯蘭教徒,他說他是庫德族人,庫德族有自己的文字跟信仰,但卻連名字都也要用土耳其語,針對庫德族種種不合理的事,他無法抗訴,正如外國人覺得土耳其消費便宜,但是對土耳其人來說,他們必須要用更多的錢才能買汽油這些進口商品,而出國也變得昂貴。土耳其又放棄重要的科技工業,例如曾經有的航空業,他們只能從用更貴的價格跟國外購買,沒有維修跟自己研發的能力。
Van太冷了,他一邊流鼻水一邊說,他的家鄉Mardin才美麗溫暖。

托他們的福,學生參觀不用買票,穿好鞋套,館內一進去就是幼貓區,還可以買鮮肉包餵食,小白貓們很親人,紛紛聚過來,不磨蹭撒嬌也不怕人,喵喵叫等餵食。藉機摸摸他們,柔軟得像沒有骨頭,軟到怕自己弄傷他們,小小圓圓的眼睛如同琥珀或琉璃清澈無邪。

 

館內還有成貓房間,一間間通往外面的大籠子,公貓咪跟母貓咪分開兩籠,各自慵懶的穿梭在橫樑貓柱上,還有貓咪動真格的追打。兩個大男生第一次來,拼命拍照,我看到出口有賣梵貓明信片
,好久沒看到這種東西,興高采烈挑了好幾張。





天色更暗,他們也住在市區,順便送我回去。我們從冰與火之歌一路聊到他們的工作,我比他們大一些,但年輕大男孩把我當同輩,也不那麼拘謹。回程的公車滿滿是人,我掏錢包想投錢,他們正經的說我是客人,不讓我付,我拿著錢包想要解釋至少付自己的,學弟很嚴肅的說,他們不接受小費,彷彿我再掏出錢包就是汙辱他們。我再一次被梵城人的熱情好客震撼。
而他們唯一接受的只有學弟鼻水真的流到不行時,我遞出的面紙,他真的穿太薄了。

車滿滿的人,中間一度停了很久,我以為是車禍,但除了救護車還有裝甲車一整個車隊。
學弟想了下英文,說大概是governor,中央級的官員來了,下班時間車已經夠多了,還要來一整個車隊,而所有平民的車都要讓道。
那不就跟貴族一樣了嗎? 我問
學弟想想,笑了。

重要官員在市區吃東西,好幾個街區都是穿防彈衣手握金屬衝鋒槍的護衛,還有好幾台大型的裝甲車,但這裡近伊朗邊界,庫德族人口超過半數又常被土耳其政府暴力鎮壓,民眾不喜歡也習以為常。

他們送我到hostel樓下,學弟還在流鼻水,道別時我毫不猶豫給了他們大大的擁抱,他們反而拘謹了,但我是外國人,沒在害羞的。

稍事休息後跑去附近吃kepab,官員已經走了,街道人來人往,梵城依舊太冷了,感冒症狀又跑出來作亂,趕緊洗洗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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